《唐诗百话》| 圣人不利己,忧济在黎元
施蛰存:初唐诗话·九 陈子昂:感遇诗(上)
今朝要讲到初唐时候一位因循诗人陈子昂,他的主管布局是三十八首《感遇诗》。这些诗的结成都是五言古体(略称“五古”)。既齐粱依靠,诗体逐日夸大、华丽,独一笔墨之美,不见开山祖师的思惟度量。有汉魏风骨的五言古诗,简直已没有人做。陈子昂作这三十八首诗,直截了当连接了汉魏古风,从它们的本源来讲,可能说是因循。然而,他的诗涤除了齐梁旧格,为唐代五言古诗站立了榜样,成为带路者。从他的感染来讲,也可能说是立异。正如此后韩愈的古文郎当种类,口号是因循——“文起八代之衰”,而终于倒是创建了一种新的随笔。文学史上有过好几回因循郎当,我辈应当分辨看待。有些因循郎当是开倒车,比如明代李攀龙等人的因循郎当。他们成见诗复于唐,文复于秦汉——“非三代秦汉之书不读”。又如清代同光朝的一片断桐城派文家。有些因循郎当是向前有所壮年的,比如陈子昂的诗和韩愈的随笔。乘隙提一提,十五世纪中起立于意大利的文艺覆郎当,也是以因循为口号,内心上是对当时奄奄无朝气的教导培养的反动,爰发作了人文目标培养。
陈子昂,字伯玉,梓州射洪(今四川射洪)人,是个富家后代,但能耐劳芸窗。高宗开耀二年(公元六八二年)进士录取。高宗崩于洛阳,他上书请在洛阳建高宗陵墓。武则天召见,有所询问,很欣赏他的答应,拜麟台正字。武则天将兴兵伐罪西羌,他又上书谏止,历官至右寻获。武攸宜统军北伐契丹,以陈子昂为记室,主撰军中十足牒。屡有提出,武攸宜不克用。圣历初,以父老去官归。父殁后,县长段简以其家大富,罗织定罪,系念狱中,忧忿而死,年四十三。
近于陈子昂的生平,两《唐书》本传所记,浅白如斯。说他是被县长关坐牢中,忧忿而死,这是见证当时判官牒,实在他是被县长段简糟蹋的。段简也舛谬为了垂涎他的家当,而是因为一个政蓄意。这件事,约莫当时专家发觉,然而没有文献录。过了一百多年,才由诗人沈亚之暴露进去。沈亚之在《上郑使君书》中说:“武三思疑子昂排摈,阴令家园之宰拉辱之,死于不命。”这是他真率的死因。约莫陈子昂在政上、辞吐上冲撞了武三思,使武三思恨得非杀他不可。
《感遇诗》三十八首,尽是五言古诗体,有四韵的,有六韵的,有八韵的,字数不等。它们的内容,可能分为三类:(一)引述现代历史毕竟,含沙射影。这一类诗可能说是连接了左思的八首《咏史》。(二)主旨并不论及历史毕竟,刚刚特快身的感伤。这一类诗可能说是连接了阮籍的八十二首《咏怀》和庾信的二十七首《咏怀》。(三)既不论及历史毕竟,又不显着地表白身的感伤,而馅子,好象映像着某少许事势。这一类诗可能说是连接着陶渊明的《喝酒》和《拟古》,我辈把它们称为“感事”。但这三类也舛谬泾渭显然的,咏史和感事,偶而稠浊;咏怀诗也偶而表彰少许历史毕竟来作比如。
近于诗题“感遇”的说明,最早见于元代杨士弘编的《唐音》。他说明道:“感遇顿歇,谓有感而寓于言,以摅其意也。”又有一节说;“感之于心,遇之于目,情发于中,而寄于言也。”前一个注时常使人误差,以为“寓于言”是说明“遇”字的,是以,清初钱良择编《唐音审体》,就在秘诀淋云:“遇一作寓。”这就错了。
清初吴昌祺在《删订唐诗解》中说明云:“感遇者,感于所遇也。”沈德潜在《唐诗别裁》中说明云:“感于心,困于遇,犹庄子之寓言也。与感觉遇意自别。”慭可能还有离别的说明,手头书未几,未能尽检。我以为吴昌祺的说明最简明发觉。“遇”字的含义很广,阖看出的、听到的、料的,从书中读到的,都是“所遇”,因为有所遇,而有所感,就拉杂作了三十八首诗,总题日《感遇》。它们和阮籍的《咏怀》並没有离别,因而诗僧皎然示意陈子昂的《感遇》原出于阮籍《咏怀》。
《旧唐书?陈子昂传》说,子昂“善属文,初为《感遇》诗三十首,资本司功王適见而惊曰,此子必为人海文宗矣。由是有名,举进士。”《新唐书》所记也差未几。如许说,《感遇》诗是陈子昂举进士往时的布局了。但三十八首诗中,所暗指的有好多是武则天在朝时的事,第二十九首起句云:“丁亥岁云暮”,全诗是为“荷戟争羌城”而作,这显然是武后垂拱三年(公元六八七年)的事,难怪史传所述有误。作《诗比兴笺》的陈沆以为陈子昂屡屡冲撞武氏,深恐干犯,引去隐退。个中有几首诗是隐退后所作。我辈可能假设,《感遇》诗非露水一地所作,随遇兴感,持续写成,爽朗数在武则天酷政专横的几年间。仪锽成进士往时,或隐退以来,可能也有几首,则为多数。
今朝我辈选讲两首属于咏史门类的《感遇》诗。
第四
乐羊为魏将,食子殉战功。
昆且相薄,别人安得忠。
吾闻中山相,乃属放麂翁。
孤兽犹不忍,况以奉君终。